伊達政道

電腦遊戲《信長之野望：創造》裏的伊達政道

　　日本戰國眾謎之一，就是伊達政道的死。他的死因並無懸念，奧州歷史到了這田地他必須死，否則整個伊達家都要改易。政道無緣踏上政治舞台，在政宗最艱難同時最輝煌的六年裏彷彿不存在一樣，但他的命運最後卻與整個奧州相連，以致需要犠牲自己來換取伊達家以至奧州的未來，他的登場就只有那一刻，那一刻卻為一生最燦爛的瞬間。解謎先要從已知的情報入手，現在我們看看伊達家家世。

　　伊達政道就是伊達政宗的弟弟。他的生年已經是一個謎，有多種說法，大抵就在一五七〇年前後。

　　一五八四年，伊達輝宗讓家督之位予政宗，為其政治生涯開始，但這決定本身是為迴避不和。因有別於前代的植宗、晴宗、輝宗的懷柔政策，或因輝宗過去與織田信長交好，以及作育英才的方針，為政宗選了不少優秀老師，政宗長大後成為好勇鬥狠的野心家，而且這點上輝宗不單沒反對甚至非常器重，令伊達家部份家臣感錯愕，繼而想改推舉次男政道，但輝宗卻以馬上讓位來表態。

　　但世事無常，原同盟大內定綱不久因被奧州最大勢力蘆名挖角而叛離，一五八五年，伊達政宗為表野心決定將大內家和其同盟二本松家剷除，定綱則先後逃到二本松家和蘆名家去。二本松家當主義繼一度求情，但政宗只肯留給他極少土地令其深深不憤，於是就騙要與輝宗交涉卻中途擄走，誰知父親輝宗卻選擇犠牲，叫兒子政宗將他和義繼射殺。就在一代強雄輝宗死後，以蘆名家和佐竹家為首就趁機組成「反伊達同盟」向伊達家攻去。而伊達家就以輝宗代老臣鬼庭良直犠牲換取反攻時機度過難關，此亦政宗生涯最有名戰役之一的「人取橋之戰」。此戰令伊達政宗正式嶄露頭角，但也是伊達家分裂惡夢再來的先兆。

 　　因輝宗和信長交好，文獻也有記載他們交換過的信物，雖然政宗和信長的一生有很多雷同之處，這很令人懷疑政宗知道與否，應為「出奇的巧合」，但政宗多少都對信長有點崇拜。然而政宗也太遲誕生，因下一任天下人羽柴秀吉已經佔有日本大部份土地。一五八七年，秀吉平定九州，眼下只有關東和東北地區，也開始更多着手內政。其中之一就是頒佈《惣無事令》，禁止除其批准以外的戰爭。但這時政宗認為還有時間給他囤積實力，於是無視。

　　一五八八年，政宗知道東邊的大崎家因當主義隆好男色醜聞而內部不和，於是就以「調停」為由派兵攻打。大崎家和與之有血親關係的最上家聯合應戰，同時佐竹家也在背後夾擊。結果反令伊達家又陷劣勢，這時母親義姬再度出場調解，在最上家主理斡旋之下，伊達家第二度逃過大難，但上杉家卻趁機從後偷了最上家的土地。

　　一五八九年，政宗發動頂點一戰「摺上原之戰」，打算和蘆名氏決戰，作為統一奧州之捷徑。但此非無謀，因在之前他們說服叛離又待過蘆名的大內定綱臣服伊達家，又知道蘆名不斷積弱，故而判斷時機成熟。最後伊達家消滅蘆名氏，也擊退前來支援的佐竹，一躍成奧州霸主。不過就因這場戰役原來背後有着複雜的關係網，令伊達陷入第三度劫難，伊達家終於分裂，而這直接決定伊達存亡。

　　奧州在秀吉統一以前，其實是一個搖搖欲墜之地。它的動亂比起其他地方還要遲，原因來自伊達家由植宗和晴宗兩代的姻親懷柔，雖然他們分裂過一次，但他們都透過將自己女兒許配給周圍的勢力以建立友好姻親。由於所配的是女兒，一般情況女性會成為當家的順位是最低，所以這無助伊達家擴充勢力，只為友好而作。這和佐竹家恰恰相反。佐竹家專派男孩去身邊弱國並迫他們立其子做當家，變相得到領土，就像食鬼般吞食小國變強。然而佐竹的位置有點太近關東，強大的北條就在附近，於是又和身邊的小國組成了反北條聯盟，再暗中吃其他國家，亦改向東北的奧州進發。同樣上杉也對奧州虎視眈眈。上杉謙信的迅速掘起，在統一越前越後，直迫北條武田後，勢力擴張計劃陷入膠着，東南分別有齋藤家的天險要塞跟朝倉家和一向宗閉塞通路（到他們都滅亡，就輪到織田家擋住），因此能進逼的路線也只有進度緩慢的奧州。

　　戰國勢力姻親關係往往直接影響到其他國家的敵我之別，這情況在奧州也不例外。伊達家來到輝宗一代出現了生子問題——估計是輝宗的生育似乎不太好，不計妾生了一個歷史近無記載的三男秀雄，義姬也只生了二男二女，而且兩女兒都夭折收場，因此我們總只看伊達政宗和小次郎這兩兄弟是史實情況，並非文學家省略成果。但這令雖然輝宗仍保持像正義超人般存在，在奧州一帶調停關係，血親維繫減薄，加之另一好戰強雄義光誕生，令奧州從安穩中終於正式走向戰國。其中一個契機就是「御館之亂」。

　　輝宗和蘆名氏有聯手對抗上杉的協議，因此伊達和上杉為敵對，而輝宗透過柴田勝家做中間人與織田交好，又在「御館之亂」伊達和蘆名與北條氏友好。就在一五七八年，上杉謙信在進攻織田途中戰死，上杉家分成實子景勝和北條派來的養子景虎兩派，當然伊達和蘆名就站在景虎一方，然而最後以景勝得位告終。

　　之後政宗接任時卻無視這協定，兩者成敵對。一五八五年，蘆名家嫡子龜王丸夭折，在考慮下任繼承人時，蘆名家分成迎接政道和迎接佐竹次男義廣做當家兩派，最後權臣金上盛備選擇後者。

　　蘆名家積弱來自蘆名當家及候選人十年間死清光和家臣內部不和兩大原因。為蘆名家帶來中興的十六代當家盛氏在一五六一年逃居幕後，由十四歲嫡子盛興任十七代。隱居為名，背後操縱為實。一五七五年盛興死去，這時蘆名家趁機將從擊敗南邊二階堂家處搶來作人質的盛隆入贅作十八代，同時吞併二階堂家，這時盛隆亦年僅十四。誰知一五八〇年盛氏病逝。一五八四年盛隆遇到政變，為家臣所殺。於是蘆名家擁立剛出生一個月的盛隆之子龜王丸做當家，但兩年後又病死了，蘆名家就此絕後。

　　蘆名家是奧州最大派，前文已經提過兩三次。蘆名家金上氏和四天王（佐瀨、平田、富田、松本）撐腰（會令讀者失望，這四天王非全以武力見稱），又金上氏雖為筆頭家老，但因領地遠離蘆名的中心會津，所以位置在四天王之下。後來松本和富田關係變差，佐瀨和平田擁兵自重，在蘆名不穩時，由於其他勢力太弱無可依靠，蘆名實出身庶流，為嫡流的豬苗代氏厭惡，相對較有實力的金上氏才開始受真正重視。到金上盛備已經為金上十五代當家，他運用內政才能，將金上所領達超過四天王總和，連嫡流的豬苗代氏也望塵莫及，成蘆名氏實質掌權人。後來也受盛氏任命負責和伊達聯手對付上杉，包括幫助上杉叛將獨立。

　　但政宗改變方針後，盛備決定與伊達交惡，甚至和織田友好，同時挑撥伊達與之的關係。到龜王丸死後，以盛備為首的佐竹派壓倒以富田、平田為首的伊達派，迎來佐竹義廣成二十代當家。如前述，這是佐竹陰謀，實際為其吞併東北的第一步。

　　佐竹義廣繼承背後其實不單是佐竹東北攻略的計謀，正正亦是羽柴秀吉和其敵對勢力鬥爭的一部。信長死後，伊達循過去交友網選擇了柴田和瀧川一方，而蘆名和佐竹就選了羽柴一方，結果一五八三年，柴田和羽柴打了賤岳之戰，而以柴田死，羽柴生的收場，後來羽柴改姓豐臣，同時繼續侵略。伊達外交失勢，及後在蘆名繼承問題上，就由秀吉重臣石田三成介入，由於勢力之差，壓力之下就由義廣任新當家。

　　故此，花了極長篇幅也是要帶出這一段：蘆名、佐竹等反伊達同盟這時已和秀吉結盟（蘆名在秀吉掘起及與佐竹結盟下也選擇背棄北條），而伊達連連選錯，他先後和柴田北條交好，又無視秀吉的停戰命令，這時已代表跟豐臣大軍敵對。既然關係敵對，豐臣也不打算讓步，於是用強權介入，迫令伊達出讓次男的策略失敗。

　　及後「摺上原之戰」，伊達家總算捱過。反伊達聯盟整個瓦解，除了佐竹遠在天邊，其他要不滅亡，要不臣從。但伊達家即時要面對極大問題，就是豐臣家極速擴張，已到了小田原。伊達依然與北條友好，又和豐臣敵對，不用想都知死定，結果伊達家終於分裂。因為關鍵正是政宗和政道之爭，伊達家家臣一方認為，因為無視命令和決策人皆為政宗，大可要政宗犠牲，並擁立政道成新當家，以此向秀吉謝罪求和。終於在一五九〇年，死的是政道。

　　政道必須死，若政宗死，難以估計這和平會來臨。因為之前外交失敗，政宗和政道的存在已經被豐臣記住。其中如果政道生還，以政宗情況看，就算沒被因遲到為由處死，理所當然會遇到各種謠言如「哥哥政宗為弟弟政道親手殺害」之類，而且政道仍存在也代表當日野心可能尚未熄滅。又有關政道史載甚少，他一次從政和戰爭都沒參與過，經驗之少做當家即成傀儡政權。因此看來，擁立政道一事多少來自家臣對政宗的怨恨，如認為若乖乖聽命就不致這種田地之類的結果論。面對各種怨言，政宗一度遭下毒，可見關係惡劣，但就在其後弟弟政道急死，因此被殺可能極高。但到底是政宗所殺還是政道自殺則不明。情況有點似當初分裂，而以輝宗讓位中止，這次是政道死亡來終結。政道在歷史裏都在被利用場合出場，一次為了擴展伊達家的土地，兩次為了促成內鬥，最後他的死成就了伊達家的未來。

　　政道之死，有「伊達家放棄前謀」之意，借這理由政宗憑着外交手腕先存活下來，再和德川家友好，從此家族安泰。有趣的是，關於政道的事還未完，就是其中出現了一個矛盾。

　　前面也提及，根據記載，政宗和政道之下還有個弟弟叫秀雄，雖為庶子也在這時出家，但趟若反亂家臣若想斬草除根，為何一不做二不休，就算政道死掉，大可照樣殺掉政宗，使這位秀雄還俗呢，因此出現了「政道存活」的有趣說法，就是所謂秀雄並不存在，那是政宗為了保護家人免受劫難的計謀，秀雄其實就是政道。

　　伊達秀雄在伊達家記錄並不存在，但在於江戶金色山吉祥院大悲願寺記載，海譽僧正有一位弟子秀雄僧正，在一六三五年九月到一六三六年六月期間做過住持，一六四二年入寂（順帶一提，伊達政宗早在一六三六年逝世），記錄寫明這位秀雄是「伊達輝宗的次男，陸奧守政宗的舍弟」。又政道的死和其侍從小原縫殿助分開寫，伊達家日記記載，政道死後軀體由小原帶走，後來到宮城縣附近改葬再殉死，但為何不葬在伊達家墓地而要改尋一地同樣沒說明。另外雖然說秀雄是妾侍所生，但這都是史家為將其和政道分別出來的推說，因為這位妾侍在伊達家記載同樣不存在，只知道輝宗有正室義姬。又如果是義姬生育有問題，輝宗何不廣納妾侍側室大生特生，反而輝宗僅義姬一妻。種種因素顯示秀雄即政道之說並非無理，不但說通，且無可反駁。

　　另一關鍵是義姬。義姬相傳和政宗關係差劣，最後政道和政宗對立，有傳以義姬為首，然而事後政宗卻否認事情與母親有關。而政宗和義姬的關係能反駁派別對立之說，更接近家臣內部分裂。

　　看回歷史，政宗非常重視親情，尤其對僅剩下來的母親義姬。

　　相傳伊達政宗因患天花，這時伊達家受最上家侵攻，出身最上家的政宗母親義姬為了議和，前去跟作為當家的哥哥義光求情，因此錯過在身邊照料的時機，從此義姬和政宗關係漸冷，轉向政宗弟弟政道。大河劇《獨眼龍政宗》這樣演，但並無根據。

　　義姬政宗交惡說，來自二人取態屢屢相異。義姬在歷史上總扮演着與外交大使的角色，也幫總想着侵略的兒子和最上家講和，令伊達家能多一個靠山。不過即使這樣，政宗和義姬的關係卻沒實質不和的證據。不但政道死後，義姬並無回到最上家，且到政宗一五九二年跟從遠征朝鮮時亦有書信往來，政宗也有當地手信回禮。事後一五九四年義姬不明出走回最上家也成不和論據，但到關原之戰前，義姬就寄信給政宗請求派兵支援被上杉攻擊的最上家，而伊達家也隨即派軍，又一六二二年最上家因內鬥遭改易後，政宗也即時接回義姬。以上多宗事件看來，二人關係相比疏離，反而相當親密。

　　無獨有偶，義姬和政道生存說情況雷同。一五九一年政宗趕上小田原生還，並廣結良伴，德川家康和大久保忠鄰，還有千利休和豐臣秀次都和政宗有關係，但秀吉也在這段時候放眼內部開始肅清反叛份子，一五九二年秀長病逝，千利休為秀吉迫死，這時政宗再有謀叛嫌疑。一五九三年秀賴出生，次代關白秀次失去地位，次年義姬就無故離家出生了。因此會被後人以為是政宗為保護母親而出此計也不無道理。因為秀吉為防範各大名謀反，此前已命令他們的妻子到其身邊居住，以作人質，因此不免令人懷疑會見政宗關係詭異，追加命令要母親作第二人質。

　　以上都是推理使然，雖有證據，卻未足以決定，因政宗生涯實在為太多謠言纏擾，因此很多事情都難以判斷，故只能視為一說。妙說理據在於伊達政宗一生，雖為外界質疑和造謠，但之於和內部關係卻非常好，無論對家人義姬、妻子愛姬，還有家臣們，連對叛將大內定綱都能寛厚對待，加之行動機靈和其家屬往往能在其保護下存活，無論政道抑或義姬，都令人偏向政宗有想方設法去救活他們的可能。另一不爭事實是，政宗後來為家康重用，一直到家光一代仍地位非凡。在政宗、政道和義姬關係分析，可想到政宗歷史形象並不定和坊間以為般反覆無常。這就是為何到底政宗身邊謠言多少為真，多少為假，政宗又是怎樣的人，從來都是有趣課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