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空閒比較易整合,讀了一整本世界史。閱讀世界史可謂自中學時的宏願,那時買了本大陸譯本的,詳細不大記得,一來太多外國的之乎者也,二來翻譯很糟,看得頭昏腦漲,由中學到大專數度挑戰不成,乾脆平價轉讓。這次買中,順暢多了。我買的是威廉.麥克尼爾寫的,然而它不是特別好看或有甚麼地方值得舉出來,這次並不是要推薦給大家,而是從中多少有些感受,想借題發揮而已。
這本書集中描寫戰爭多於社會。作者既寫戰爭如何影響文明,亦寫文明如何影響戰爭。威廉一直強調,國家領袖總思考一個命題:如何令自己有餘裕資源去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於是他們發明可讓資源運得更快的「公路」,可讓更準確計算行軍的「步操」,以「馬」代「牛」的耕種模式,為減少多餘紛爭而訂制「法典」,讓農夫可專心耕作而編制「常備軍」,避免耗損過多人力而規限「服役年齡」等等。周而復始,風生水起。
但是世界卻越讀就越悲哀,不是人類的殘暴的問題,而是世界的蒼涼。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世界趨向某種「和平」,卻同時墮落了。雖然這從其他書中老早知道,但由自己一頁頁去見證感覺特別虛空。
在整個世界史裏,以前「和平」相當稀有,世界大戰時而發生,全球國土版圖無時無刻都在變遷,看着這樣多少都想它會停下來。但漸漸戰爭變得稀有起來,稀有到世界大戰要分起「次數」來。戰爭頻次越黎越低,乃由於戰爭成本越來越慘重,人類開始思考如何迴避不必要的戰爭,於是使法制越趨嚴密,但人卻越來越失去反抗能力,變得越來越怯懦。警察制度和監獄制度越變硬,罪犯也漸趨地下化。好比美國開國時可以因為酒稅而暴動,但到世紀末再開酒稅大家就近無大反應。我這番發言並不是主戰,戰爭生靈塗炭,是不好,私以為這無可爭議,但與此同時我們又失去太多。
福柯講過:「和平是另一種戰爭形式」。其實和平並不是人們想像中美好,那不過是把戰爭由物理過渡到去形上或生活。政權集中在社會層面下藥,用特製的語言系統禁錮思想以努役萬民,以紙醉金迷之力和他國的紙醉金迷爭一日之長短。人並沒有因為戰爭休止而幸福,反之爭取它的力量日漸消磨。人類似乎得到夢寐而求的安靜,換來的卻是了無生命力的死寂。
大團圓結局往往是文學塑造出來的幻夢,世人遇到的往往是共慘,只是相對較慘痛或較不慘痛之別而已。這是世世代代的共業,要世世代代去還。我們不能選擇面對還是逃避它,只能要麼成為多一個不多的共謀,還是稍稍把這巨輪偏離軌道,再交由後代再度選擇。然而好話說在前頭,後者看起來浪漫,但絕大多數人會做前者,因為容易太多,最省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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